最忠君的沈家反了。
父亲被当场诛杀，府内众人被当街斩首。
而我，沈家嫡女，却活了下来。
被囚禁在皇帝身边，只因他说爱我。
可他肆意践踏我的尊严，让我当众被人侮辱。
后来，他毒发病重在床，却还不死心地问我：“你爱过我吗？”
我冷笑：“从未。”
1
距离父亲出事已经过去一月有余。
那日父亲意图谋反，还未杀入宫门便被人背叛，换来身首异处的下场。
因着这株连九族的大罪，府中数人，包括我那未满一岁的庶弟统统被斩首示众。
唯独我，父亲的嫡女，被皇帝留了下来。
“哟，这不是我们惊才艳艳的沈大小姐么，怎么，这宫女当得可习惯？”
彼时我正在傅云霄殿外候着，抬头看见两个宫妃朝我走来。
出声的那个我很熟悉，我的死对头柳嫣然。
如今的舒妃娘娘。
从小，我便被人捧为京都才女，我学抚琴，柳嫣然就要学抚琴。
我学书法，她下一步也是学书法。
就连我喜欢谁，她也要跟着喜欢。
然而，她却什么也比不过我。
这不，看我落难，天天来找我麻烦。
我不愿意搭理她。
她身边的是李常在，很巴结她。
“娘娘跟你说话听不见么！还不赶紧跪下！”
“这贱婢见了您居然都不行礼，依嫔妾看，倒不如把她拉下去狠狠打上十大板，再拔了她的舌头！”
瞧瞧，这妇人多狠毒，张嘴就是拔人舌头。
“沈绵绵，这里可不是将军府，你也不再是那个受人尊敬的大小姐，如今的你，可是叛臣之女，连个阶下囚都不如！”
柳嫣然尖尖的指甲勾起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她。
“不如你跪下来学两声狗叫，本宫今日便饶了你。”
下巴有些疼，我心中怅然。
父亲被杀后，我在这里确实活得连狗都不如，可不代表我要向她这种人低头。
“柳嫣然，你妄想。”
“贱人！”柳嫣然一巴掌打在了我脸上。
尖尖的指甲直接划破了我的脸。
我却没有知觉，我只是在想，要是他看见了，肯定会心疼的。
可他再也看不见了。
我也不会再有人心疼。
见我依旧站的笔直，柳嫣然还想继续打我。
我看向她：“你恨毒了我吧？”
那个少年郎，终是因为我才死。
2
“沈绵绵，你没有资格提他！”
柳嫣然再次一巴掌打在了我脸上。
嘴里的腥甜被我咽了下去。
她还想再打，里面的人终于出声。
“舒妃！”
柳嫣然放下手，眼里全是不甘。
“我不会放过你！”
她抬脚进去，我也跟着。
傅云霄不会放过任何侮辱我的机会，早进晚进没有区别。
傅云霄看了我一眼，伸手将柳嫣然拉进了怀里：“手都打疼了吧？下次这种粗活交给宫女就是，没必要为了贱婢伤了手。”
“皇上，您说您，留着这贱婢做什么，照臣妾看，就该将她千刀万剐了去！”
柳嫣然坐在傅云霄怀里勾着他的脖子撒娇。
殿内宫女太监全都低着头不敢看。
皇帝浸淫后宫，不顾帝王之威，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傅云霄的手在柳嫣然身上流连，我无动于衷。
就在我以为他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行那事时，傅云霄却是一把推开了柳嫣然。
柳嫣然摔倒在地，他不管不顾。
一个茶杯扔在了我额头上。
鲜红的血从额头流下。
“沈绵绵！”傅云霄大怒。
可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我没有去擦拭额头的血，这一个月来，傅云霄总有各种理由打我，我已经习惯了。
“都给朕滚下去！”
闻言，所有人落荒而逃。
我没有动。
傅云霄双手掐着我的双肩。
“沈绵绵，你没有心！”
是啊，我没有心。
在我全族身首异处，血染长街。
在他只留给我几个带血的字时，我的心早就随他们去了。
我抬眼看他，眸子很平静。
谁也看不出我藏在深处的恨意。
我啐了他一口。
3
“贱人！”
傅云霄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
我忍着剧痛，疼得站不起来。
傅云霄脸上是浓浓的怒意。
我大笑出声。
傅云霄抹了把脸，气笑了。
“你以为朕不会杀你是不是！沈绵绵，朕告诉你，朕的确不会杀你，朕要留着你的贱命好好折磨你！
“你也不要妄图寻死，你要是敢死，朕就要了他全族的命！
“朕不会让你跟他团聚的！”
你瞧瞧，傅云霄多坏啊。
活着的时候不让我跟他在一起，死了也不让我跟他团聚。
晚间，傅云霄去了柳嫣然的宫里。
我则继续守在殿外听柳嫣然承欢的声音。
正值冬日，风吹过来，我的伤口疼得很。
傅云霄不允许我包扎。
这些天，我身上的伤口就这样结痂、流血、结痂，再流血。
好在是冬日，还不至于发炎。
他总爱端详着我的脸：“沈绵绵，你就该像滩烂泥，腐烂！发臭！”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傅云霄大概是疯了。
4
今日是傅云霄这个月来办的第四场宫宴。
自父亲出事，他总以各种理由置办宫宴。
铺张浪费，奢靡至极。
每次，他都要将我带在身边。
将我布满伤疤的脸和手公布于世人面前。
他在告诫群臣，万不能像我家一样，做出意图谋朝篡位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从前受人追捧的我，如今像个牲口，任人观赏打量，窃窃私语。
“皇上，边疆来报，北地蛮荒经常来犯，臣请求陛下派兵出征，还边疆百姓一个安宁啊！”
边疆处于京都边界，那里地广人稀，经常有北荒之人骚扰百姓，百姓苦不堪言。
父亲在任时，边疆便是他的头等心病。
可是傅云霄不管不顾，每日只顾着往后宫跑，对前朝之事，能不管，便不管。
“今日不议朝事！”
太守欲言又止，还想继续进谏，却见傅云霄已经抱了宫妃喝酒，这才叹了口气将话咽下。
群臣举杯交错，好不热闹。
有人醉了酒，摇摇晃晃站出来。
“皇上，臣从前便听闻那贼人家的嫡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不如让她出来给我们大家伙舞一曲，助个兴！”
他醉眼朦胧地看向我。
我认得他。
父亲以前的副将，如今新一任的镇国大将军贺梁。
以前的他总跟在父亲身边，会看着我像个和善的长辈。
“绵绵长大了必然是个绝世美人！”
如今的他看着我，却带着男人那恶心到极点的欲望。
两者对比，瞬间让我的胃里翻江倒海。
父亲生前最信任他，父亲走后，他顶了父亲的位置，这贺梁，必不可能是清清白白的。
“为何不行！”
傅云霄看向我，眼里有着醉意。
我知晓他没有喝醉。
这种人，不会允许自己喝醉。
“沈绵绵，既然各位大人这么有雅兴，还不快去？”
话落，便有宫女要带我下去换衣裳。
有人想要阻止，却被身边的同僚扯着衣袖坐下。
“你不要命了！那是罪臣之女！便是皇上将她当场斩杀都是她该受的，你替她求什么情！”
是啊，我是罪臣之女，这些都是我该受的。
我被换上舞衣，在这群男人面前，像个没穿衣服的妓子。
5
一舞作罢，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
他们甚至毫无忌讳的当场讨论。
“虽说这沈绵绵的脸毁了，可是那身段，比我府中任何一个姬妾都要来的妖娆！都要细！这在床第之间必定让人流连忘返啊哈哈哈哈！”
“既然这么喜欢，倒不如求了陛下将她带回去做个小妾！”
“李兄说笑了，想想就好，想想就好！这人我可不敢要！”
“你不敢要，我敢！”
有第一个贺梁，必然会有第二个。
李侍郎站了出来：“皇上，这罪臣之女留在宫中也是碍您的眼，倒不如您将她许给微臣，让微臣将她带回去好好调教一番！”
这李侍郎虽是读书人，却在京都也是出了名的。
他家姬妾成群，唯一的正妻也在早些时候被一个妾室给逼死了。
如此宠妾灭妻也就够了。
他在床底之间还爱玩些手段。
听说还因此死了人。
没有哪个世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
听他这般站出来，所有人都在看我好戏。
“啧啧啧，这沈氏女若是落在李侍郎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呀！”
“你们说她能坚持多久？”
“这沈氏女虽说是将门之女，却也是被那贼人娇养惯了，怕是一个回合都支撑不住啊哈哈哈！”
污言秽语入耳，我倒也能平静的听下去。
“如此这般的美人若是落在李侍郎手里，怕是没有个好结果了。”
所有人都在看好戏。
傅云霄用指腹摩挲着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他不出声，李侍郎大概是酒壮怂人胆，直接走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腰肢。
“啧啧，瞧瞧这小细腰，跟本官回去，让本官看看你有多会扭！”
傅云霄一步步走下台阶。
李侍郎连忙向他作揖。
傅云霄走到我面前。
“沈绵绵，你如今便是这般随便了？连被人搂了腰都不敢吭一声？”
是啊，换作从前的沈绵绵，现在的李侍郎怕是手都没了。
傅云霄凑在了我耳边，酒气传入我的鼻腔，让我感觉恶心极了。
“沈绵绵，要不你求求朕，你求朕，朕便救你。”
我低头不语。
傅云霄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
6
在那一瞬间，我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群臣震惊，就连宫妃都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试问这天底下谁敢轻易扯帝王的衣袖的？
他们不敢。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傅云霄满是醉意的眸子却是迸发出一种光彩，他勾了唇，伸手接过太监递给他的长剑。
热腾腾的鲜血喷在我的脸上，有些甚至弹进了我的眼里。
我的眼前一片鲜红，犹如那日。
我被逼着亲眼看着我的家人一个个倒在我面前。
尸横遍野，血染长街。
李侍郎的惨叫响彻整个大殿。
他的右臂掉落在了地上，手指甚至还在动。
血流了一地，可是今日这血，远不及我家人的一分一毫。
那日，便是这只手扔下一个又一个签牌，我的家人，一个又一个倒在了血泊之中。
群臣震惊，刚刚还有酒意的大臣们瞬间酒醒。
是啊，他们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个帝王不是先帝。
他喜怒无常，嗜杀成性。
傅云霄搂着我，一如李侍郎的动作。
“沈绵绵，好算计啊。”
是，我是故意的，故意跑到李侍郎面前跳舞。
只因我知道，他一定会忍不住。
“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答应了。”
“皇上不可啊！”林太守冒死进谏。
“沈氏本就是罪臣之女，皇上饶她一命已经是法外开恩，断不可再让她入后宫了啊！”
傅云霄眯了眼：“哦？如今朕做什么决定还得太守批准了？”
“微臣不敢，沈氏入宫，皇上让后宫嫔妃该如何自处？臣斗胆，求皇上三思！”
“呵。”
傅云霄一声冷笑，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帝王阴晴不定，也就林太守这死心眼的敢在这节骨眼进谏。
当真是虎。
此时，林太守也不可避免的身子发抖。
整个大殿寂静无声，许久，傅云霄才开口。
“林太守，看在静妃的面子上朕饶你一命，下去吧。”
说完，搂着我就要走。
林太守指着我，嘴抖了抖：“妖，妖女啊！”
妖女？
我心中发笑。
我若是妖女就好了，至少可以护家人平安。
傅云霄停下脚步，眼中杀意渐浓。
“掌嘴。”
林太守在咒骂中被拉了下去。
这下，没有人再敢说话。
傅云霄将我拉到一人面前。
看见那人，我心中发紧，面对他时，我竟觉得无地自容。
7
“江侯爷，今日这戏如何？”
江家，江老侯爷。
他的父亲。
此刻，面对着他痛心疾首的表情，我只想逃。
但是傅云霄紧紧攥着我的腰，不让我动分毫。
“皇上，老臣累了，请皇上允许老臣回去休息。”
“哈哈哈，也好，那朕就不送了。”
江老侯爷在侍从的搀扶下起身，看着他步履蹒跚的背影，我喉咙发紧，万千话语堵在喉咙让我一时之间喘不过气来。
犹记得小时候，他双手将我举高于头顶，笑着同父亲道：
“绵绵以后可是要做我家儿媳妇的！”
现在相见，他的眼中唯余失望。
江远道，我好像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第二日。
大抵是昨晚的行为让傅云霄很开心，他没有再让我去殿外候着，而是将我安排在了嫔妃住的宫殿。
柳嫣然气势汹汹，我已然猜到她要来。
“沈绵绵，你怎么对得起他！”
她作势要打我，我挡住了她的手。
“柳嫣然，我如何做用不着对得起谁。”
我语气淡淡，柳嫣然气得头上珠钗乱晃。
“他是因为你才死的！如今你居然！你居然！”
“我如何？柳嫣然，我全族都没了，昨晚，他们都在侮辱我，都在看我笑话！我该如何？！我为了自保我有错吗？！”
我像是要发泄近一个月来所受的委屈，我朝着柳嫣然怒吼。
脸上的疤痕加上我的表情，我想，我一定丑极了。
“沈绵绵，你当真变了，我看不起你！”柳嫣然愤愤转身，留下一句话：
“你不配得到他的爱！”
我颓然坐在地上，前方好似有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朝我伸出手。
【绵绵。】
“远道……”
我伸手向他触碰，可是眼前我朝思暮想的人却是转过身离我越来越远。
“江远道！”我胡乱抓着，试图抓住他的衣角。
可终是一场幻影。
我的江远道，已经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