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沉默了，电话那头只剩下三婶焦急的喘息声。
我有点害怕，妈妈如果知道了真相，她会不会难过？
弟弟的病才刚好，我不想再让妈妈难过了。
过了好一会，妈妈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这个死丫头，肯定是跑哪里去玩了，翅膀硬了，跟我耍心眼！”
三婶叹了口气，劝道：“天美终究也是个孩子，平时也够乖巧懂事了，你别把所有的担子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妈妈却立刻打断她，满是怨气：“当初让她在家照看天赐，差点把天赐烧死，我看她就是故意，打根上见不得天赐好！”
“都说长姐如母，她怎么就一点不想着帮我分担一下！”
“我这么辛苦在外面赚钱，让她看个孩子都看不好，养这么大有什么用！我再去问问别人，这死丫头，等我找到了我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妈妈啪的挂断电话，嘴里还在不停对我咒骂。
我却只能苦笑。
对不起妈妈，都怪我。
如果我能再长高一点，就不用垫着凳子去灶台舀水。
如果我再跑得快一点，就能在弟弟玩火的时候，及时阻止他了……
妈妈的电话一通通打了出去。
可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去哪里了。
电话那头，开始传来各种猜测。
“天美不会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吧！？她才十二岁。”
“你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她就算想回去，也没地方可去啊！”
妈妈像是才想起卖房这事，握着手机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结巴地反驳。
“她那么精，头上还有那么大一块疤，哪个拐子会要她！我看她就是故意躲起来，存心想让我不痛快！”
这时，电话里另外一个婶婶迟疑地开口。
“前几天新闻上说，市里桥上，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跳河了，不会是……”
“怎么可能！你们别瞎猜了！”
妈妈尖叫着打断。
“她在村里就三天两头给我惹事，她不跑出去祸害别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去死！”
我自责地绕着手指，是村里有些长舌妇说我是弟弟的小妈，还诅咒弟弟迟早要病死，我才跟他们打架的。
对不起妈妈，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也不能了。
就在这时，妈妈的手机打进了一个电话。
“给您儿子移植心脏的那个女孩，今天下午就要去火化了，您要不要来看她最后一眼？”
是救我的那个医生。
我瞬间紧张起来，我不是说了，不要告诉妈妈吗？
可我看见他此刻擦着眼泪，心疼地跟其他人说：“起码要给她找个上香的人吧，不然太可怜了，都这么久没人认领。”
但我现在躺在那里的样子，身体被泡得惨白浮肿，比之前头顶伤疤更丑更恐怖。
万一吓到妈妈怎么办？
妈妈那边飞快地答应了。
她忽然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句。
“医生，这个孩子是怎么死的？”
医生沉默片刻。
“是溺水。”
妈妈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但好在没再追问。
挂断电话后，她去了一家商场，在玩具区徘徊许久。
最后买下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美乐蒂玩偶。
那正是我喜欢的玩具，却始终没敢开口要。
她将一个随手塞进了自己的随身小包，另一个则用精美的袋子包装了起来。
妈妈一步一步地朝着医院的停尸间走去。
我的心也跟着她沉重的脚步，一点点往下坠。
隔着厚重的铁门，我已经能看见里面那张单薄的床上，静静躺着的我自己。
我开始紧张地颤抖。
妈妈如果看到这具尸体是我的话，会不会更加嫌弃我？
我想拦住妈妈的步伐，可身体却一次又一次穿过了她。
就在妈妈抬手，准备推开那扇门的时候。
“嘀嘀嘀！”
她口袋里，弟弟的紧急警报器忽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妈妈的动作猛地顿住。
她想也不想，转身朝着电梯的方向慌张地跑去。
还好。
妈妈没看见是我。
妈妈跑回病房时，弟弟的情况已经被医生稳定下来。
“只是术后正常反应，影响不大，这颗新心脏和他身体的贴合度，好得惊人！”
妈妈这才放下心来，我也跟着松了口气。
经历这次的惊吓，妈妈寸步不离地守着弟弟。
我疲惫地在她身边睡着了，这是爸爸去世之后，睡得最香甜的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弟弟稚嫩的声音叫醒。
“姐姐？”
“你好丑！”
我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竟然能看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