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了。
张默趴在我的病床边，眼睛肿得像核桃，脸上满是自责和担忧。
看到我睁开眼睛，他立刻坐直了身体，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最终，他只是默默地帮我掖了掖被角，又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我嘴边。
我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医生说我是轻微脑震荡，加上情绪激动导致的暂时性昏厥，需要住院观察两天。
我摔倒的事成了一个契机，暂时打破了我们母子间的僵局。
虽然他依旧不和我说话，但他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削水果、打饭、陪我去做各项检查，无微不至。
第二天下午，张默的小姨来了。
她一看到我头上的纱布，就火冒三丈地冲到张默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张默！你想把你妈也逼死吗？”
“你爸当年就是不听劝，非要去外地，结果呢？”
“现在你也要走他的老路是不是？”
“你非要让你妈再经历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吗？”
妹妹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进了我和张默的心里。
张默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垂着头，紧紧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妹妹，你别说了！”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我怎么能不说！”妹妹转过头，眼圈也红了。
“姐，你就是太心软了！你看看你把他惯成什么样了？”
“张涛哥当年是怎么没的，你忘了吗？”
“他忘了吗？那个地方，就是咱们家的禁地！谁都不能去！”
“我没有忘！”
一直沉默的张默突然抬起头，嘶吼出声，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爸的事，我一辈子都记得！”
“可那是个意外！是个意外啊！”
“凭什么因为一个意外，就要毁掉我的人生？”
“小姨，我不是爸，我不会出事的！我只是想去追求我的梦想，这有错吗？”
“有错！”妹妹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你的梦想，就不该建立在你妈的痛苦之上！”
“你知不知道你妈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到你爸出事的样子！”
“她把你拉扯大，吃了多少苦？”
“现在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要飞走了，你让她下半辈子怎么办？”
妹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控诉张默的不孝。
我看着张默痛苦得几乎要蜷缩起来的样子，心如刀割。
不，不是这样的。
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的。
张涛的死，不是一个简单的意外。
而我不让张默去A大所在的省份，也不仅仅是因为心理创伤。
可我该怎么说？我怎么能告诉张默，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和他父亲一样的血。
我怎么能告诉他，他所向往的远方，对他而言就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我不能说，这个秘密一旦说出口，毁掉的就不仅仅是他的梦想，而是他整个人生。
“够了！你给我出去！”我用尽全身力气，指着病房门，对妹妹喊道。
妹妹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我。
“出去！”我再次重复。
妹妹最终还是不甘心地离开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我们母子二人。
张默低着头，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是不是以为，我不让他走，是因为父亲的死给我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我害怕他也遭遇不测。
也正因此，他似乎更加坚定了要离开的决心。
我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儿子，如果你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你还会怪妈妈吗？
还是，你会……恨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