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在田间给我捡回来的夫君竟然是太子殿下。
大家都以为我终于也要过上好日子了。
可入了东宫后,我却失去了我的孩子,害死了我的阿爹。
夫君说,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我感受着自己的身体。
我如今这样,哪还有什么以后呢?
1
阿迟病了。
阿迟是我夫君。
他病得昏了过去,所需要的药材实在太贵了,我只能当了他从前送我的那块玉佩。
三日之后,阿迟醒了。
我去田里寻阿爹让他去买只鸡给阿迟补补身子。
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院子里围了许多官兵。
为首的那个人在阿迟面前恭敬地跪下然后唤他:“太子殿下。”
我手里的篮子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篮子里装着的村里阿婆拿给我的鸡蛋也碎了一地。
我那时才知,阿迟不叫阿迟。
他叫暮卿辞,是王上的嫡长子,也是太子殿下。
两年前苍梧与北离在西南开战,暮卿辞请了圣旨亲自上阵却在交战之时受了敌军埋伏。
从此以后,音讯全无。
听闻王上这两年来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
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在重伤后被阿爹捡回来,然后一直隐姓埋名地生活在我们这小村落里。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阿迟为何不回家。
阿迟就在我开口前告诉我:“昭昭,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永远只做你的阿迟。”
可王上的嫡长子。
东宫的太子殿下。
他做不了我的阿迟。
阿爹回来后对于阿迟的身份虽然惊讶却似乎也坦然。
阿爹只是想知道:“昭昭能不能?不跟殿下回去。”
阿迟没有回答阿爹。
他只是用手轻轻摸了摸我隆起来的肚子。
我便冲着阿爹摇头:“阿爹,我不想和阿迟分开。”
阿爹没再说什么,然后在我们启程要回王城那日也收拾了行李。
听闻王上是亲自派了人来接阿迟的。
随行的嬷嬷忍不住感慨:“姑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可是,以后真的是好日子嘛。
若真是好日子,阿爹和阿迟近来又怎么总是皱着眉头。
不过,他俩都没和我说为何担忧,我就也没问。
落云村的位置离王城有段距离,紧赶慢赶地过了半个月才到王城。
刚入王城王上就派了人来接我和阿迟。
那是我第一次去王宫,王宫很大,人也很多,但大家都不说话竟也显得有些冷清。
阿迟在我身旁拉着我的手安慰我:“昭昭你别怕。”
我不怕,可是阿迟的手心里却出了汗。
许久不见,王上见到阿迟就红了眼。
我听随行的嬷嬷说过,阿迟是王上和先王后所生,王上对阿迟到底还是疼爱的。
可阿迟口中那个对他狠极了的王后怎么也掉了泪?
我还没能想明白,王后就看向我:“昭昭姑娘长得确实国色天香,难怪咱们太子殿下都不舍得回来。”
她话音刚落就能明显看到王上的脸色难看了许多。
阿迟大抵是听不得这话:“母后,此事和昭昭无关。”
王后听完阿迟的话笑得更甚:“太子殿下对昭昭姑娘还真是护着啊。”
阿迟还想再说些什么,有宫人来传话说是午膳已经好了。
那顿饭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的。
是最好的,但不是最好吃的。
一整顿饭间都没人说话,大家都沉默着,仿佛一具具木偶。
好不容易熬过了那顿饭,阿迟总算是带我回了东宫。
回去的时候,阿爹还守在东宫门外,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大饼。
阿爹见到我们有些难为情:“实在太饿了,就没忍住吃了些。”
2
阿迟看着阿爹被关在东宫外,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阿迟说按照东宫的规矩,阿爹是不可以和我住在一起的,所以阿爹后来就只能住在了东宫外的一处小院。
我不懂东宫的规矩,我只是有些想阿爹。
可我想见阿爹时再也不是喊上一句或是跑到田间地头就能见到了。
阿迟回来后也总是很忙,他一连好几日都没来看过我。
我想着,他是太子殿下,他是该有许多事情要忙的。
我自己在院子闲来无事就想着开块地出来种点蔬菜瓜果的打发时间。
照顾我的丫鬟没忍住嗤笑:“姑娘,这可不是您的乡下。”
不远处也有丫鬟小声偷偷议论:“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乡下女子啊。”
“谁说不是,如今回来这么久了,还未有名分,怕要不是怀着太子殿下的孩子,早就被打发掉了。”
她们这话说得不好听,却也是实情。
我竟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但没过几日宫里就来了圣旨,封我为太子良娣。
太子良娣,这在旁人看来对我来说其实已是恩赐。
若不是因着阿迟的身份,这辈子我怕也是得不到这样的荣华富贵。
可再恩赐,说到底也还是个妾室。
更何况,一同传来的圣旨还有一道。
封护国公之女苏昕歌为太子妃,三日之后完婚。
圣旨刚下,东宫就开始张罗着布置。
东宫一片喜庆,人人都在感叹护国公府嫡女和太子殿下自幼青梅竹马才是一对。
可若他们是一对,我又算什么。
阿迟来见我的时候,我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院子外面发呆。
他和我并排坐下然后抱住我:“昭昭,对不起。”
圣意难违,我没怪他。
我只是有些害怕:“阿迟,你会离开我吗?”
阿迟摇头,我就信他。
阿迟成亲这日,东宫里异常热闹。
我院子里的丫鬟也几乎都去了前院讨喜,只留下了一个贴身的丫头陪着我。
那个丫头大抵是没能去凑热闹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今日太子妃进府可是整个王城的达官贵人们几乎都来了,娘娘您当初嫁给太子殿下时怕是没有这样的场面吧?”
我没回她。
她不知道,当初我与阿迟成亲时。
阿爹拿出了一辈子的积蓄,那时也是来了整个落云村的人的。
阿迟大抵是怕我难过,特意让人带了我阿爹来陪我。
阿爹见到我的时候眼睛红红的:“苦了我的昭昭了。”
我不苦,倒是阿爹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王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阿爹才辛苦。”
阿爹笑着宽我的心:“我一个庄稼汉子。如今也每日有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辛苦什么呢?”
阿爹虽然这样说着,可他看起来明明瘦了一大圈。
那日阿爹陪着我说了许多话。
说到最后要离开时,他给我道歉:“昭昭,是阿爹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阿爹说完就离开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阿爹这话说得不对。
我在心里盘算着下次见到他一定要告诉他,昭昭的阿爹是全天下最好的阿爹。
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来肚子又大了一些的缘故,我晚间睡得并不安稳。
然后做起了噩梦。
梦里阿迟怀里抱着一个女子看向我时让我滚回落云村去。
然后就是阿爹,阿爹眼睛红红地说他不喜欢王城问我,我们何时回去。
阿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等泪流出来的时候却是鲜艳的红色。
3
我从梦里惊醒,睁开眼就看到阿迟坐在我身边。
他拿帕子温柔地替我擦头上的汗:“昭昭不怕。”
我不怕。
有阿迟护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阿迟扶着我起来坐了一会我就赶他:“阿迟,你去陪太子妃吧。”
今日是他们新婚,新婚之夜,我知道阿迟他该去陪她的。
圣旨刚下的时候,阿迟的侍卫就告诉过我,阿迟母后去得早。
他从前在王城根基就不稳。
如今又离开了两年,朝堂之上各个皇子虎视眈眈,他如今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而苏昕歌背后是她护国公府,阿迟如今,得罪不起。
阿迟都得罪不起的人,我自然更得小心地伺候。
所以,第二日按规矩我该去给苏昕歌敬茶的时候。
苏昕歌不让我起,我就只能挺着肚子听话地跪着。
跪到额角出了细汗的时候,她的侍女提醒:“娘娘,她到底有孕在身。”
苏昕歌这才悻悻地让我起身。
然后看着我的肚子:“几个月了?”
我乖乖回话:“差不多有八个月了。”
苏昕歌笑着喝了一杯茶:“那也没多少日子了,说起来本宫还真是有些期待呢。”
我肚子里的孩子,她期待什么?
但她没说,我也没敢问。
只是近来阿迟更忙了一些,他已经好几日都没来看我了。
就连阿爹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其实我有些想从前在落云村的日子了。
那时虽然日子过得苦了一些,但阿迟和阿爹每日都能陪着我。
不像现在,平日里我就被困在这四方小院里,连去哪找他们都不知道。
我如今月份大了一些,又有心事便总是睡不安稳。
再次翻来覆去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床头的烛台,蜡烛掉在床幔上起了火苗。
好在院子里的丫鬟睡得很轻,及时地赶了过来扑灭了火苗,才算是没有酿成大祸。
苏昕歌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快亮了。
我的院子也已经恢复了平静,见她过来,方才还在喧闹的丫鬟们跪了一地。
她身边的嬷嬷搬了把椅子让她坐下。
她坐在太师椅上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今日该谁值守?”
有两个丫鬟战战兢兢地跪下磕头。
苏昕歌轻轻地抬了下手,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杖毙了吧。”
她的语气轻得仿佛是踩死一只蚂蚁。
我惊得腿软了一下,好在身旁的丫鬟及时扶住我,这才没有倒在地上。
我缓过神来替她们求情:“这事怪我不小心,太子妃能不能饶了她们。”
苏昕歌打量了我一下:“那总不能将你杖毙了吧?”
我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然后额角又出了细汗。
苏昕歌在我面前笑出声:“本宫不过开个玩笑,妹妹这么紧张做甚。”
然后她摆手,让下人在我院子里行刑。
我亲眼看着板子落在那两个丫鬟身上,她们两个青黛色的衣服开始变成红色。
衣服打烂后有血肉露了出来,我没忍住吐在了一旁。
等到那两个丫鬟断了气后,苏昕歌才慢悠悠地起身。
她离开时从我身边经过:“昭昭,这里不是你们落云村,王城,自有王城的规矩。”
4
然后还不忘提醒我一句:“护好你肚子里的孩子,不然,死的就不是这两个丫头了。”
苏昕歌走后,我在院子里坐了许久。
我院子里的丫鬟战战兢兢地去洗方才留下来的血迹,可有些血渗进了青石板的缝隙里怎么都擦不掉。
阿迟来看我的时候,已是入夜之后了。
他看向我的脸上满是担心:“昭昭,你没事吧?”
我见到阿迟,才终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我一字一句地跟阿迟讲今日发生的事情,讲那两个丫鬟死在我面前的时候睁大的眼睛。
讲到最后我的声音抖得更加厉害:“阿迟,原来在王城,犯了错是会死人的。”
阿迟一直安静地听我说话,然后像从前那样摸我的头发。
“昭昭,不怕,有我在呢。”
是啊,有阿迟在呢。
可是阿迟:“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阿迟冲我点头,我总算是安心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的原因,我肚子里的孩子比我想象中出生得早了一些。
听闻阿迟今日去了宫里,我院子里的丫鬟去问了几次,阿迟都还没有回来。
产婆说我腹中的孩子胎位不正。
所以生下他,几乎要了我半条命。
但看着小小的他乖巧地躺在我身边的样子我就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想着等阿迟回来见到我们的孩子,一定也会如我一样高兴吧。
但我还没有等来阿迟,苏昕歌就带人来了我的院子。
她进到我的房里就问产婆:“是王长孙?”
产婆点头,苏昕歌就朝着她身后的嬷嬷招手。
那个嬷嬷听了苏昕歌的命令就来抱我怀里的孩子。
我下意识地护住:“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
苏昕歌皱了下眉头:“看来这些日子你这规矩真是白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