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远处,纪鸣对周北枳说道:“阿枳,刚才你的话是不是太重了?”
“纪尚书,你此言差矣啊,郡主怎么会做错呢?”
“那小子挡在郡主前,本来就是大不敬,郡主没有罚他,已经算轻的了。”
周北枳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远处的少年。雨已经下大了,由濛濛细雨变成了倾盆大雨。城门边的百姓早已散去,而那些贵族子弟的马车也随周北枳走远。
可能是少年的油纸伞太过破旧,承受不住雨的压力,早已坏掉。而少年似乎是愣了神,在原地站着,并没有离去。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有几分狼狈。他的眼中有无奈,但更多的是落寞。
远处芭蕉叶也低垂,少了几分生机,多了几分坚韧。
周北枳觉得可能是这个少年好看得过分,以至于让她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你觉得我错了?”周北枳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又问了他一句。
纪鸣没有说话。
“呵。”周北枳看到他的神情后低笑一声,“阿鸣啊,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没有真正懂我。”
纪鸣听到这句话后,想要解释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周北枳的细眉皱起,眼睛里也眯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不解。可是就是这样的样子,却让人感到凄凉。
为什么说的话那么重呢?因为避嫌。当那位公子吟出那首诗后,她就知道他是一个不可多见的奇才。理应这样的人,科举是没有问题的。可她这次秘密成为审卷人,若是因此而赋他状元之名,难免会落下闲话,对他以后的官途不利。
可是阿鸣却怎么不懂她的用意呢?
纪鸣到现在也有了悔意。他,阿商,阿桐和阿枳自幼一起长大,可以说得上亲密无间。可是自从成王府的夫人病逝后,阿枳就变了,由活泼幼稚到冷静淡定,由鬼神不信到信佛,自然阿枳也就和他们渐渐疏远了。
他儿时曾读过白居易的《长恨歌》,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此句他却始终不懂。直到他第一次在芭蕉树下看到笑得那么明媚清亮的阿枳,他懂了,懂得彻底。可后来阿枳性情大变,他也不要面子地跟在阿枳身旁。可就算这样,阿枳的很多事情他也是不知道的。
可是他知道,只要能让阿枳笑,要了他的命都行。
“白公子,我们还是赶紧去聚月楼吧,要不天色就暗了。”周北枳弯了弯嘴角,“阿鸣,我坐你的马车吧,我提前让侍卫带马车回府报平安了。”
“我的荣幸……”纪鸣懂了她此时的意思,他掩了眼底的情绪,应了一声。
周北枳也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点了点头。
她不怪阿鸣的。虽然阿鸣已入官多年,但由于身家在那里,没人敢跟他耍心机,所以直到现在,阿鸣的心还是清澈的,纯洁的,不染世俗灰尘的。她理解,也给予尊重。
毕竟那些苦,那些难,她来受就好。
他们走后,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少年抬起了头,摸了摸自己的发梢,笑了起来,笑得狂傲。
聚月楼这个地方啊,是专门为皇室子弟们服务的。听说这聚月楼是一位姑娘所办,但是客栈里的人却从未见过那位姑娘,于是这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待他们到聚月楼时,雨下的更大了。门前两旁的小二赶紧把车马上的凳子拿出来,又撑了一把巨大的精致的油纸伞,把贵宾们迎下车。
周北枳站在门台上,皱了皱眉。
今日的雨怎么这么凉,是入春以来最凉的一次春雨了。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纪鸣应景念了一首诗。
“阿鸣,现在虽是春季,细无声本来无错,但现在下的可是倾盆大雨啊。”
周北枳有些纳闷儿,这春意正浓的时节,却下了一场大雨,是不合规律的。鄯朝对天人合一,君权神授这些观念执念极深。不知,今年究竟会发生什么大事。她呀,只希望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别的不求。
“那阿枳,你念一首应景的诗吧。”
“我学识浅陋,就不献丑了。”
白孝看到这时氛围正好,把他们带进了摘星间。
“白公子,其他人呢?”
白孝笑得有些僵硬,只说:“我叫他们先回去了,他们在这不太合适听接下来要说的话。”
周北枳眼神恍惚,嘴角还是那副毫不在意的笑:“你说来,我听听。”
纪鸣自然知道这白孝一定是有事相求,他本想出去的,可是又怕他威胁阿枳,只能厚着脸面留下来。
白孝有些不自然断断续续道:“其实……这些是我爹让我做的。他不让我告诉你,可我觉得这事实在是……”
“你知道吧,我们白家旁系有一个人叫白松,其人聪慧是聪慧,可就是爱耍点小心机。这次科举他也报名了,我爹……说让你帮帮忙。要是……你不帮,他……就把你爹的秘密说出来。”
纪鸣有点坐不住了,他起身,转了两圈,最后在白孝面前停下,他此时没有笑,反而嘴角带了些薄薄的怒意:“白孝,你好家伙,居然敢威胁阿枳?”
白孝不敢跟他对视,身子有些发抖,继续说:“这事我觉得太过了,我就劝我爹,结果我爹不但没答应,反而扇了我两巴掌。你也知道,我胆小怕事是出了名的,所以不得以来找你。”
周北枳没有说话,只是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摘星间是聚月楼最好的房间,那茶水自然也是最好的。
放下茶盏后,周北枳才开口:“这茶不错。”
周北枳接着站起身,来到白孝身边。她随意挑起桌上的一丝黑发,嘴角带笑但眼神冰冷,道:“谁说出去我是主考官的?”
“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郡主……我就是被我爹逼来传话的,别的我一概不知啊,郡主明察啊。”白孝现在是真的怕了,虽说他爹的地位也不低,但耐不住人家郡主身份高啊,他只能一把辛酸泪地伺候人家啊。
“我爹的秘密?什么秘密?说来听听。”周北枳好像毫不在意,她轻轻地坐回了远处,眯上了眼。
“说……说是……”
纪鸣有点听不下去了,踹了他一脚,眼中没好气:“要你说你就说,结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