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传，靖王爱惨了我。
甚至为了我与身世显赫的靖王妃闹翻。
可我知晓，他在意的无非是我这张与阿姐一模一样的脸。
只可惜，我不像阿姐那般是朵温婉的解语花。
我是要人命的砒霜。
我要他，为我的江郎陪葬。
1
我的江郎死了。
他死时，身上还穿着喜服，怀里揣着一株芍药。
高中状元那日，他同我说：“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芍药。”
“晚儿，我定怀揣芍药，全城相告迎你入府。”
可如今再见，他一动不动躺在冰冷的巷子里。
医馆的大夫说，他的手脚都被打断，怕是被人寻仇的。
可江郎为人谦逊待人宽厚，除了上官靖哪来的仇家。
江郎自幼没了双亲，唯一的亲人，只有我和阿婆。
可怜阿婆白发人送黑发人。
没等到我送他最后一程，上官靖亲自来请我。
“兰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兰，是我阿姐的名讳。
我将纸钱一片又一片送入火盆，随后抬眼望着他冷冷道：“上官靖，你看清楚我不是阿姐。”
他毫不在意，指节抚上我的脸颊轻轻摩挲，眼里满是眷恋：“我说你是，你便是。”
“一个病秧子也配肖想你？”
他云淡风轻就定下江郎的生死，却未曾发现我袖下的手早已渗出血迹。
见我不动，他阴沉着脸：“若我没记错，他还有个年迈的母亲。”
他赤裸裸地警告我。
我猩红着眼，死死盯着他，咬牙喊出他的名字：“上官靖！”
上官靖禁锢着我，撑着我的双目，让我看着江郎的灵柩，轻笑道：“这是他骗走你的代价。”
我的心像是被人生生挖出来。
我不明白，明明他爱的是阿姐。
为何非得把我囚到身边？
难道这就是他口口声声对阿姐的爱吗？
阿婆出来看我，正巧听见上官靖的话，气急吐出一口血来：“老婆子就算年迈，也不是你钳制晚丫头的把柄。”
“阿婆！”
我挣脱上官靖的束缚，跑到阿婆身边，还是晚了一步。
阿婆一头撞在江郎的灵柩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帘倾泻而下，我哽咽着喊着阿婆。
“晚丫头，如今尧哥不在了，老婆子我也不能拖你的后腿……”
“丫头，不哭，阿婆只是去找尧哥了……”
阿婆伸起的手又落了下去，倒在我怀里。
上官靖不悦地将我提起，然后把阿婆踹开，嫌弃道：“真脏。”
他强行给我灌下一碗药后，一掌劈在我的后脖，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
2
再睁眼时，我到了一处陌生的院子，院子里挂满了阿姐的画像。
上官靖日日带来一个巫医，给我灌下一碗又一碗漆黑的药，给我跳着莫名其妙的舞，让我想起阿姐曾同我说过的，南巫的忘神舞。
据说能让人忘却前尘往事。
也不知是那巫医的药是不是真的，还是上天看不过去怜惜我，竟让我未曾有半点不适。
可如今的我，身子孱弱，无法反抗上官靖。
唯一的筹码便是这张让上官靖魂牵梦绕的容脸。
我如同提线木偶般模仿着阿姐的一举一动，却怎么也不说话，也不笑。
上官靖说我名舒兰，是他此生挚爱。
可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面上依旧温婉笑着。
听话，顺从，才能找到机会。
侍女为我梳红妆，正红的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皆是正妃才配的规格。
这无疑是在敲打靖王妃，打丞相府的脸。
夜暮晚来时，红烛昏罗帐。
上官靖掀开盖头，看着我精致的妆容出神。
我木讷得看着他一动不动，像是毫无意识的木偶。
“今日大婚，兰儿多笑笑。”
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我也摸清了上官靖近来的性子。
只有当瞧见我的脸时，他眉眼柔情似水。
或许他曾经真的很爱阿姐，甚至有些偏执。
可阿姐的信里，从未提过有过这号人物。
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庄严的声音。
“殿下，皇后请您走一趟。”
上官靖不予理会，倒了杯酒，正欲与我交杯同饮。
门外的声音再度响起。
“若是殿下不愿这位姑娘步前一位的后尘，就切莫任性。”
原来，阿姐她不是病重……
窥见真相的我身子微微颤抖，落在上官靖眼中却成了害怕。
上官靖一下愠怒，重重把酒盏砸在地上。
“嬷嬷，是在提醒我那时不该放过你。”
说完这话，望向我时眼眸都柔了几分，轻声安慰我：“别怕，我去去就回。”
我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起身关上房门，瘫坐在地上。
恨意在我心头蠢蠢欲动。
江郎，晚点我再向你赔罪……
3
按惯例，侧妃需给正妃敬茶。
丫鬟带着我请安，端茶，行礼。
靖王妃接过我手中的茶，抿了一小口。
“你和她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尽管她语气不冷不热，我从她眼眸中捕捉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
上官靖得知消息赶过来时，我正盯着靖王妃腰间的香囊愣神。
他警告她，说若是我少一根青丝，他定不会放过她。
靖王妃只是笑笑，不搭他的话。
任由上官靖说着，她从头到尾，都未曾看他一眼，也没反驳他，像是习惯他这副模样。
还没等上官靖多说几句，宫里来人称虞妃病了，要他入宫去。
上官靖冷笑一声：“昨日还生龙活虎，今日就躺在病榻上了，她可真是煞费苦心。”
转过头，朝着我柔声道：“兰儿，好生待着，等我回来。”
我还是依旧呆呆愣愣望着他。
上官靖走后，我静静看着两个丫鬟在院里忙碌。
名唤锦绣的丫鬟，趁着另外一人出去的时候，给我塞了一片红叶。
红叶寄信，是儿时阿姐教我的。
把红叶没入水中，上面的字迹才现出来。
午时三刻，莲心湖等你一叙过往，淑。
阿姐着曾来信说，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也无法向她的至交好友赎罪。
而她的至交好友正是名唤林淑。
和靖王妃同名……
可我不能把她也拖下水。
4
上官靖一去不回，想来是宫里那位舍不得放人。
虞妃生辰，侧妃按照礼数不可出现在宴席上，却被她钦点出席。
我知晓为阿姐报仇的机会来了。
前往皇宫的马车上，靖王妃担忧地提醒我：“多加小心。”
我点头示意，闭目养神。
再睁眼时，我不再是我。
而是来讨债的阿姐。
儿时，我总学着阿姐的一举一动，就连阿娘都分辨不出。
耳边轻轻飘来靖王妃的声音。
“若是他日，你想离开，我定倾我所能助你。”
我莞尔一笑，正巧落入上官靖的眼帘。
“兰儿，你好了？”
他手中的酒盏惊得掉落在地，声响引得众人齐齐朝着我看来。
我微微福身行礼：“殿下。”
他宛如瞧见价值连城的宝贝，欣喜把我抱在怀中入座。
众人一阵唏嘘。
我盯着高台上的虞妃，不着痕迹地用眼神挑衅。
虞妃入宫多年，再生二子时伤了身子，不能再育。
她把全部心血都放在上官靖身上，利用他获得盛宠，想控制他走她想要的路。
这些事情，朝堂之上众人心里门清，虞妃暗地里做的事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靖儿的侧妃还真是个妙人，快来让母妃瞧瞧。”
上官靖的手扣住我的手腕，笑着开口道：“兰儿出身乡野，怕会冲撞母妃。”
“你挑的人，母妃又怎会不讲道理责罚她，难道母妃在你眼里是那般不讲理之人吗？”
一时间，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殿下，别为了我伤了娘娘的心。”我为上官靖倒酒，布菜。
他笑道：“无碍，只要兰儿不受欺负就好。”
虞妃见我二人你侬我侬，暗暗咬牙，同身边的大宫女耳语吩咐几句，随即就瞧见宫女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银耳羹朝我而来。
正当我要接过时，汤羹不偏不倚倒在我的衣裙上。
宫女跪地，连连磕头认罪。
靖王妃关切出声：“痛吗？赶紧让太医处理。”
我咬着唇，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虞妃开口道：“秋菊还不快带侧妃下去，烫伤可不是闹着玩的，还不把粗心的宫女拖下去领罚。”
“侧妃娘娘，请。”秋菊躬身行礼。
靖王妃满眼担忧，欲开口阻挠，却在见我摇头后把话收了回去。
“拖下去？罚？”
上官靖不知何时昏在桌案上，我淡淡看了眼他手里的酒杯。
看来，虞妃打定主意，今日要留下我。
不过正合我意。
上官靖的雷霆之怒不知虞妃可承受得起？
5
暗无天日的暗室里，我的手脚都被人绑住。
“小贱人，死也死不干净，秋菊，给她点颜色瞧瞧。”
秋菊拿着银针在炙热的火上烤，随后揪起我的发丝，恶狠狠把银针扎在我的背上。
我死死咬着牙不吭声。
虞妃拍着我的脸，眉眼间尽是轻蔑：“你这副皮囊倒是个好皮囊，可惜你偏生要勾引我的靖儿。”
“上拶刑！”
十指被刑具紧紧夹住，钻心的疼让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她又将银针一根一根扎入我的指尖。
疼痛让我头脑一片空白，身子不断颤抖，我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阿姐的仇还没报，我还不能倒下。
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滚落，我嘲讽到：“蛇蝎心肠，怪不得虞妃你拴不住陛下的心，自己的孩儿也不听你的。”
“原来是丑人多作怪。”
虞妃目光冷冽：“一个阶下囚，也敢嘲讽本宫？”
“你知道吗？你阿姐求饶的时候有多狼狈。”
“正好，让你瞧一件宝贝。”
一张美人皮。
她满脸得意之色，慢慢展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是阿姐！
我浑身气血翻涌，无数恨意爬上我的双眸。
可嘴上却丝毫不放过她：“怎么？嫉妒我们姐妹的容貌？噢，我知晓了，是怕我阿姐被圣上瞧上，怕自己不受宠。”
“抱歉，忘了，如今受宠的是容貌姿色都胜你一层的韵妃。”
“你已经年老色衰了。”
虞妃面目狰狞狠狠咬牙，似乎要把我生吞活剥了，恶狠狠道：“好一个伶牙利嘴的丫头。”
“不过你好像不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不停骂着我贱人，手中的鞭子一鞭又一鞭落在我身上。
我嗤笑一声：“是您，没看清自己的处境。”
“如今的你敢动我这张脸吗？”
她大笑起来：“我自有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她越生气越正中我的下怀。
秋菊照她的吩咐端来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
痛感被挑起来，我没忍住叫出来声，狼狈不堪的模样倒是取悦了虞妃。
我轻咬舌尖，让自己清醒着。
“黄毛丫头还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
我暗暗轻笑。
虞妃高兴之际，宫女慌里慌张跑来进来。
“娘娘不好了，殿下他要大开杀戒了！”
我似笑非笑：“看来似乎是娘娘你输了。”
6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上官靖提着剑出现在我眼前。
剑上还淌着血。
下一瞬，上官靖手里的剑就架在了虞妃的脖颈，他猩红着眼：“你竟然敢动她！”
虞妃撕心裂肺地喊着：“靖儿，我是你的亲生母亲，生你养你的母亲啊！”
“这个小贱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对亲生母亲都能下得了手！”
他冷冷道：“即便你是我的母亲，你也没资格动她。”
“这都是你欠她的。”
看着他们母慈子孝，我轻轻一笑，打断道：“殿下，我好困。”
眼皮已经快撑不住了，头也昏昏沉沉的，若再不出声恐怕就要遭不住了。
上官靖也不在和虞妃纠缠，丢下剑，在衣袍上擦干净手上的污秽，才抱起我，柔声道：“兰儿，撑住，我这就带你回去。”
离开前，我挑衅地看了眼虞妃。
自己最珍视的同自己反目成仇的滋味如何？
我偏要让你所愿皆所失，以此偿还阿姐的恨。
至于上官靖，欠我的债我迟早要收的。
一个一个慢慢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