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府千金不干了

    被相府寻回后,他们杀我救命恩人,教我权衡利弊。
    他们以为又多了一个可以带来利益的乖顺棋子。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个刚带回来的女儿是个疯子。
    没了救命恩人为我调配的药,我就会失控。
    这次,他们算是踢到铁板了!
    1
    十六岁那年,我被相府找到,领回了家。
    我是相府嫡长女,出生时因战乱被丢失。
    是轻乐坊的姐姐们发现在角落里的我,萌生恻隐之心,将我捡回细心照顾,如今我才能平平安安活到被相府找回的那一天。
    在青楼这样的地方长大,我惯会洞察人心。
    战乱早已平息,昔日王孙贵族都早已从南方搬回京城。
    可相府早前根本没有任何要找丢失女儿的消息。
    何况相府在京城独大人尽皆知,林相在朝堂算得上只手遮天。
    但如今圣上忌惮,百官不满,相府想不倒,需另寻出路。
    所以他们在我十六岁时速速将我寻回,我自知不是好事。
    我跟着父亲回到相府,家中众人都已经在正厅等候。
    见我进来,主座上的夫人红了眼眶,但在闻到我身上的脂粉气后,表情一瞬变得不自然,但还是亲亲热热地拉过我
    “我的婉儿,你在外受苦了,让娘好好看看你。如今回了家,家就是你的避风港,定不会再叫你受任何委屈。”
    父亲听闻也眼眶湿热,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
    我望向侧座上坐着了少男少女,他们都衣着华丽,好不高贵,只是眼里毫不掩饰的嫌恶鄙夷直直地穿透我了。
    我开始摩挲着腰间系着的香囊。
    母亲瞧见我的眼神,忙开口介绍到
    “这是你的妹妹,婷儿,和你的兄长,谨之。日后你们三兄妹要好好相处,婷儿与谨之要多多帮助婉儿,明白吗?”
    林婷婷从座位上站起身,靠近了我一步,用手帕掩住鼻子,对我是无缘无故的敌意
    “母亲,我们家真的有流落在外的女儿吗?你瞧她胭脂俗粉,在娼女堆里长大,都不知道有没有被脏了身子。可得好好检查一番,免得辱没相府门楣。”
    如今天下,女子贞洁极为看重,林婷婷此番是将我按在地上狠狠羞辱。
    我虽在青楼长大,但因着姐姐们的爱,我被照顾地很好,更不可能被人脏了身子。
    我解释道。
    但林婷婷的话还是惹得父亲皱眉,母亲的脸带上怀疑。
    “待会婉儿洗澡后,由大嬷嬷领着去验身。”母亲下令
    我自是不肯的,这对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是奇耻大辱。
    可母亲的命令不容置喙,林婷婷眼中的得意和嘲笑更不加掩饰。
    见我满脸不服不愿,林谨之状似善解人意
    “婉儿妹妹不必担忧,此番验身只有府中人知道。相府对外只说你是相府养在乡下的病女,近日才接回来。”
    “相府将于肃王府议亲,我们知道妹妹清白,只是验身多一层保障罢了。希望妹妹权衡其中利弊。”
    肃王是圣上最亲近的哥哥,与肃王府结亲利大于弊。
    听了林谨之的话,我沉默了,只是更大力地摩挲着腰间的安神香囊。
    2
    回府第二日,我跟着嬷嬷出门采买新布匹,用来为我缝制新衣裳。
    以前的衣服母亲嫌弃脂粉味太重,穿在身上败坏相府的书香气质。
    我和嬷嬷来到制衣坊,我被领着去量尺寸
    期间,替我量尺寸的人一边拿着量身工作一边闲聊。
    “城北那间青楼昨日走水了你知道吗?”
    “听说了,那火据说异常烈,烧到三更才被勉强浇灭”
    “天呐,那里面的人岂不是都被烧死了。”
    “那肯定啊,听说没有活口了,全都活活烧死了,真是惨哟。”
    城北只有一间青楼,正是轻乐坊。
    我立刻冲出制衣坊,像个疯子一样狂奔向轻乐坊。
    我到的时候只看见满地疮痍,原来瑰丽的楼阁被烧成焦炭,其中还散落着被烧焦的骨头,几缕衣服的丝线。
    一场莫名的大火把我前十六年的所有温暖烧毁了。
    “哎哟,真的好可怜啊,那么多条人命说没就没。啧啧……”
    “这有什么好可怜,那群毁人家庭,只会勾搭男人的狐媚子被烧死都死有余辜。”
    “确实,娼女下贱,这场大火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吧,哈哈哈哈哈!”
    好刺耳的声音,不是这样的!我又忍不住摩挲着腰间的香囊。
    姐姐们都是极善的人,只是战乱被迫卖进青楼,苦苦求生于那乱世。
    她们是心思极为纯净善良的人,在我发热生病时会衣不解带地照顾我,花光积蓄也要为我请好郎中诊治。
    她们会时不时送我爱看的小人书,在每年捡回我那日,为我庆贺生辰。
    她们经历地狱的折磨,却尽力送我快乐无忧的童年。
    她们是顶好顶好的人。
    那张脏嘴还在喋喋不休地辱骂着死去的姐姐们。
    我忍不住,冲上去给了他一拳,扭打在了一起。
    一时间,惊呼声,拉架声四起。
    我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愤怒地一拳一拳地砸在那张脏嘴上,像是要把他打死。
    腰间的香囊不知什么时候从我腰间落下,被人踩踏,布满脏污。
    3
    香囊是姐姐特意缝制给我的。
    我从小就是一个气性极大的主,一被惹恼就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酿成大错。
    有一次姐姐陪着客人喝酒时,那登徒子手脚不干净,被姐姐轻轻的提醒:
    “官人,奴家只陪酒不卖身。”
    那登徒子酒劲上来,感觉自己被下了面子,一巴掌打到姐姐的脸上,力道之大把姐姐从凳子上打了下来。
    “进了青楼还装什么清高,摸你两下又不会少两块肉,还敢立牌坊,真当自己是什么清白人家的姑娘了?可笑!”
    姐姐被他辱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我看到姐姐被打,还被如此羞辱,立刻气上心头,拿着扫把就冲上去给了那人一闷棍。
    那人反应过来后,一脚踹开我
    “小兔崽子,你敢打老子,看老子今天不把你打死了。”
    姐姐赶紧一把拉住那人的衣角说,小孩子不懂事,官人有什么气就充我来。
    于是姐姐被拖进了房里,惨叫声直到天微亮才慢慢停止。
    等那人走后,我走进房内看看姐姐如何。
    姐姐身上青紫相交,没有一块好肉。看到我来了,还是扯起破了的嘴角:
    “小宝来啦,下次不许如此莽撞了。姐姐被客人说两句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宝无需替姐姐报仇。”
    姐姐从她的衣箱里取出一只香囊,替我绑在腰间:
    “这是安神香囊,以后小宝要是生气,就摸摸它,就是姐姐在安抚小宝啦,小宝就不要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小宝要是气坏了身子,姐姐会心疼的。”
    我握着姐姐的手,看着腰间的香囊,轻轻点了点头。
    之后每年我的生辰,姐姐会送我一个新的安神香囊,替我系在腰间,祝愿我新的一年也少动气,快快乐乐地度过每一天。
    4
    相府的人上来抓住了我,将我拉回府里。
    父亲命令我跪下,大声叱骂我:
    “林婉儿,你怎会如此恶劣不堪,与人光天化日之下扭打在一起,这与那群市井泼皮有何区别,那有一点我相府千金的风范。要是被圣上知道,我相府脸面往哪里放?”
    母亲见状,安抚暴怒的父亲,亦皱着眉指责道:
    “婉儿,那青楼污脏之地最是杂乱,聚在一起的都不知道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脏人。你既已回府,就不该顶着相府千金的身份还去那种地方。你自去祠堂罚跪,今晚晚饭不许吃。”
    我被强按着跪在祠堂,双拳紧握着,不见悲喜。
    我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小时候横冲直撞,长大后学会把事情放置心中,默默计策,秋后算账。
    我心中暗暗盘算着,如何叫那人为自己的污言秽语付出代价。
    我在祠堂跪着时,林婷婷来了。
    她将吃食放在我面前:
    “母亲终究不舍真的罚你,命我给姐姐带点吃食。”
    见我不为所动,懒得搭理她,林婷婷继续道:
    “不过,姐姐你还是好好在祠堂跪着吧。被娼女抚养长大,而娼女最是下贱,你身上不知道藏有多少脏污之气,怎配当相府千金?你有愧于列祖列宗,你就在这里求他们恕罪,求他们洗净你身上的脏气。”
    闻言,我抬头看了林婷婷一眼,她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得意。许看到我有反应,以为刺到了我的软肋。
    林婷婷前脚刚走,林谨之后脚就进来。本以为他来又是讲些光冕堂皇的只为相府脸面的大道理,可他却一脸复杂地看着我:
    “妹妹,你可知家里只同外界说,你是相府因身体娇弱,从小养在别庄的女儿。相府断不可以有一个在娼女堆中长大的女儿,希望你能理解父亲的苦心,这都是为了我们宋家日后的荣耀与脸面。宋家若一直尊荣,那你也可以一直是尊贵的相府千金。其中利害,你要自己掂量好。”
    说完他便匆匆离开,像是怕人发现般。
    我琢磨着他的话,猛然站起,不顾跪得酸痛的脚,拔腿冲进书房。
    5
    我一把推开书房的门,扯着父亲的衣领,嘶吼着质问:
    “轻乐坊的火是你搞的鬼,是不是?是不是?”
    父亲怔愣一瞬,抬手让家丁,拉走我按着我跪下。我挣扎无果,只能跪下,恨恨地瞪着父亲。
    父亲瞥了眼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林谨之,而后扫了一眼我
    “为父的做法应是有人同你讲过,你今被相府认回应当多为相府考虑。”
    “谁要当劳什子相府千金,你们丢弃我,又寻回我时问我过意见了吗?说我是战乱不小心丢失的,那为什么兄长毫发无损?分明是战情紧急,你们故意将我丢弃的!”
    “姐姐们辛苦将我抚养长大,今你们将我寻回不过是为了日后与别的权贵联姻,为了你们相府的地位稳固。从头到尾,你们皆是为了一己私利!只是没想到,相府竟这般心狠,罔顾人命。你根本不是人!你在相位一天,国将不宁!”
    父亲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到我脸上
    “林婉儿,你口出狂言,目无尊长!果真是娼女堆里长出来的粗鄙之人,毫无礼仪可言。”
    “来人,把大小姐带回房间,一天不认错,一天不可放出来。”
    我被禁足在房间里整整三个月,虽不曾被断水断食,但送过来的都是些酸水烂菜,让人难以下咽。相府似乎想告诉我,看清自己的现状,认清自己的地位。
    可我又不是没吃过这些,这样的惩罚我不甚在意。
    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手中没有权利,没有资本,是无法保护自己在意的东西,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的。我要去争。
    这一次,我决定低头。
    我把腰间的香囊取下,扔进了水塘。
    此刻开始,我只做相府规规矩矩的千金,与前十六年彻底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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